张思敏(化名)13岁,刚从商丘工学院毕业。星期五下午是她名义上的“上班时间”,她却从一扇生锈的红色铁门里钻了出来,一边沿路往西走,一边机敏地回头张望,尽管马路上空无一人。

“私塾”里的来访者太多,面对他们,张思敏的目光没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,她手肘搁在桌沿上,无声地发出自己的厌恶。

她是父亲的“作品”,也是“样品”。同样肤色黝黑的父亲张开办了一间叫“圣童私学”(编注:现改名“圣童家学”)的“私塾”,对家长们承诺,孩子五岁送来,“十三岁上专科,十六岁上重点一本”。

年时,张民弢和他开办的“圣童私学”。澎湃新闻记者袁璐图

为了证明观点,年,张民弢安排10岁的张思敏参加商丘工学院的单招考试,考得分,成为一名大专学生。今年6月,张思敏被要求回到“私塾”,批改十多个五六岁孩子的作业。

尽管争议不断,他也没有再培养出第二个“少年大学生”,张民弢仍然非常自信。他反复对前来商丘采访的媒体表示:体制内的义务教育是“效率低且压力大”的,他能提供更合理的方案。

问题在于,为什么“私塾”的创办者,与追随他的家长们都觉得,“超常教育”不仅是可行的,而且是值得追求的?

“超常教育”

一级,两级。张思敏慢悠悠地从民宅的一楼“晃”到二楼,她瘦小的身躯也在宽大的衣服里晃荡。

9月27日上午,张思敏作为“私塾”的助教,替她的母亲李韩英拿东西。她沉默地走进寄宿学生的寝室:几个铁制的上下铺,都铺着凉席,外头是十多平方米的厅,铺着人造大理石地板。墙面刷成幼儿园常见的淡青色,非常整洁,但显得陈旧。靠墙围着一圈课桌,四处堆放着“课外读物”,以及小学及初高中的课本、习题册和模拟考卷。

附近居民说,这里原本是商丘市政府系统的家属院,都是独门独户的院落,不过是二十多年前建的。后来,此处被改造成“圣童家学”的学生寝室或教室,挂上了投影仪的幕布和白板,只是从窗口望出去,还是个民宅的小院。

“圣童家学”所在的小院。澎湃新闻记者葛明宁图

私塾学生使用的中小学各年级的教材、教辅书籍。澎湃新闻记者葛明宁图

“圣童家学”的学费是每学期一万元,可以用现金支付,也可以打到张民弢夫妇的个人银行账户里。

“政府不支持张老师。”一名学生家长对记者解释,“它(私塾)就形不成规模。”

李韩英戴黑框眼镜,负责五六岁孩子的语文和数学。张民弢在外“推广理念”时,李韩英管理这间“私塾”。这时,她正在给孩子们讲“三包围”,有的汉字三面被“围住”,比如“区”。很多童稚的声音跟着她一遍遍读:“区!”

李韩英说,在这间“私塾”,六年的小学课程可以用四年读完,孩子六七岁就“会读书”,“我还是很有自信的”。

张思敏四岁时,靠他们的教学方法识了很多字,“随手翻一本书就可以读”。“您说的读书指的是能读出来?”记者问。

“对啊,读多了不就理解了嘛。”李韩英回答。

“圣童家学”省略常规义务教育的许多步骤。一个普通的小学三年级学生可能会学到一篇课文《荷花》:“荷花已经开了不少了。荷叶挨挨挤挤的,像一个个碧绿的大圆盘。白荷花在这些大圆盘之间冒出来……”

通常,语文老师会带小学生辨析:“挨”和“挤”分别是什么意思?什么是“挨”,什么是“挤”?

而在这里,十岁孩子只要将新学的生字每个抄六遍,再大些的学生“摘抄一段关于青春的文字”,或者做两页初中文言文练习题。

如果说张思敏不去中小学就读是不幸福的,“那么写作业到12点才睡觉就幸福吗?”李韩英反问。

“圣童家学”的初中班在二楼。一名教师正在给三四个十岁左右的学生讲初中三角形知识:“AE是中线,AD是角平分线,AF是高,那BE和谁相等,等于什么?”

斜对面的教室在上英语课,老师和学生拖长了声调:“What,is,this?”

自动的下课铃打响,几个孩子立刻尖叫着跑下楼去。炒菜的香气已经弥漫这栋市区的三层小楼,兼职的厨师会给饭菜拍照发群,让外地学生的家长放心。

9岁的王晓伟(化名)可以做《初中总复习风向标》,但最后的几道题需要空着。微胖的数学老师向记者解释:“这些题(孩子)做起来还有点困难。”

王晓伟(化名)的练习册。澎湃新闻记者葛明宁图

“圣童家学”的思路是,先让孩子把初高中知识全“过”一遍,然后再做难题。按照设想,如果一直留在这间“私塾”,十三岁以后,孩子就过上了高考复读似的生活:第一年有考过大专分数线的能力,跟老师学做一年难题,能考上本科:以此类推,十六岁考上重点大学。

“您不担心第一遍没学会复杂的题,后面再学会不扎实吗?”

“不会,孩子的理解能力是逐步上升的。以前说‘教学相长’,说的是老师自己在学校里也搞不懂的,在教学中多教几遍,才慢慢地懂。”

他觉得,学生做题也一样。

“现在的应试教育叠床架屋,是为了产生尖子和精英,要其他小孩给他们当陪练。”数学老师说起他的表弟,高中毕业,去南方自学编程,现在是企业里的中层领导,手底下有的是研究生毕业的。“那你说咱们的国家教育是成功,还是失败?”

“避开青春期”

“圣童家学”的院墙上有一幅广告:“十六岁考上重点本科,否则复读免费”。看上去张挂了很久。

“圣童家学”院墙上的广告写着:“十六岁考上重点本科,否则复读免费”。澎湃新闻记者葛明宁图

但无论李韩英还是数学老师,谈及于此都留有余地。数学老师说,学生十五岁能进大学少年班最好,考不进,“再走一般高招的道路”。

他随即说起德国的好:很多学生去读职业教育,毕业了都是优秀工程师。

“西交大少年班他们现在选拔,都是各省的状元,学习都非常好,思维都非常快。有的孩子能做到,有的孩子是怎么也做不到的。”李韩英也说,“私塾”只是给“有需求的家长”提供一种办法,即便是六年的小学内容压缩到四年,她也只保证80%的成功率。

为什么鼓励五岁开始读书?他们的说法都是:能五岁干的事情,为什么要等到八岁去干?

“现在的小孩和我们当年不一样。五岁,什么都懂。”数学老师说。

虽然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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