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红绣荷》

“赛扁鹊”和荷花二人不约而同想拦阻“钻山豹”对徐子春的挑战，尽管他们对徐子春的身份还不清楚，但只因为红绣荷落在他手里，所以不出什么意外，这年轻人就会成为自己家庭一员，和他们休戚与共。

从父女二人的眼里看来，后来由“钻山豹”提出的比武，他自己明显占有优势，这个不知名姓的年轻人，根本不是“钻山豹”的对手。他们不想看年轻人吃亏，却不曾想年轻人会接受“钻山豹”的挑战，这使得“赛扁鹊”父女心里着急，再不能公开干涉，只能观察事态发展，然后徐图后事。令他们出乎所料的是，“钻山豹”竟然三战皆败无一胜场，这倒叫他们有些同情起“钻山豹”来。“钻山豹”在他们的眼目中，是年轻人中出类拔萃的英雄，怎地在年轻人面前会如此惨败不堪一击。“钻山豹”跳下台要走，“赛扁鹊”知道他心里难受，便出声喊道：“山豹贤侄，暂且留步，能否听老朽说几句？”

“钻山豹”停住脚步，对“赛扁鹊”说道：“晚辈无能，丢人现眼了，晚辈对不起黑山的父老乡亲们。”

“赛扁鹊”安慰“钻山豹”：“贤侄莫要灰心，武功一途，决不能因一时一地的胜负论英雄，你在老朽的心目中，永远是不倒的英雄！”

荷花也进前来劝慰：“豹哥，你对小妹的一片心意，小妹谨记心中。今天的比武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子。小妹从来没有轻看你，即使我们不能成为恋人，也仍是最好的朋友。这样急着要走，我们心里也不好受，莫不成豹哥会因此恨上小妹了？”

“钻山豹”连忙表示：“那不会，感情问题，那不能勉强，强扭的瓜不甜，我明白这一点。”

“钻山豹”嘴上这样说，心里边却跟打破了五味瓶一样，酸辣苦甜咸，各种滋味都有。尤其是“赛扁鹊”父女对自己的安慰，听在自己的耳朵里，就好像一种莫名的讽刺，因此“钻山豹”对“赛扁鹊”父女的话很是抵触。

“赛扁鹊”和荷花本是一番好意，不曾想在“钻山豹”这里却被误解了：你“赛扁鹊”貌似忠厚,表面上看很是慈祥。迟早见了我，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，而且这时候说的话，也挺温暖人心，你就是刘备摔阿斗收买人心，难道你是真的欣赏我“钻山豹”？真的认为我是英雄？如果真是这样的认识，为什么还要为自己的女儿搞什么招亲大会，直接把自己的女儿嫁过来不就得了吗？唱什么高调啊！高调谁不会唱？还有荷花，平时见了自己总是豹哥长豹哥短的，那小嘴巴甜得要命。还不是哄着自己给她充当保镖，将那些欺负她的人打跑，自己在她眼里算什么！说什么“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”，这两者能一样吗？要么就是恋人，要么就是冤家对头，绝不会成为朋友！“钻山豹”自认为自己还没有那样宽广的胸怀，自己就是一个凡夫俗子，思想境界还没有那样高尚。就连打败自己的这个陌生人，“钻山豹”也一并恨上了，装什么药材商，药材商有这样的身手吗？年轻人所表现出来的武术功底，那完全就是一名江湖高手，可叹自己骄傲自大，竟然没有识破，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，可谓英明名丧尽。有什么了不起的，老子打不过你，甘愿认输，老子还输得起，老子不要你什么假怜悯。

“钻山豹”心乱如麻，一味地怨天尤人，完全没有去思想这样的后果是谁造成的，倘若不是他自己单相思爱恋荷花，在人家已经名花有主的情况下，横刀夺爱大打出手，又怎会如此自取其辱？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连战皆败，却怨恨别人夺走了自己的心爱之人，其实也都是一厢情愿罢了。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情感强加于无辜的荷花呢？所有这些，“钻山豹”都不会去想，而且他也想不到。以前他是那样地爱荷花，因为得不到了，这种强烈的爱情，变成了莫名的恨，甚至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，因爱生恨，这是由“钻山豹”个人的性格造成的。

“钻山豹”觉得自己这一次是双重失败。既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，又失去了自己在黑山人心目中英雄的名声，这两方面的损失，对“钻山豹”来说都是巨大的，可以说无法取代。他不知道在自己的生活中，还会不会有更出色的能代替荷花的女人出现，最起码在短期内他还无法找出这样的姑娘，因此说这种痛楚是锥心的；自己在黑山人的心目中是出类拔萃的杰出人物，黑山方圆几十里外，老年人教育后生辈，常常拿“钻山豹”作例子，所以“钻山豹”几乎成了年轻人崇拜的偶像，妙龄女子认定的真命天子。通过这次比武，偶像和真命天子的形象都彻底粉碎了，这从他离开众人时，人们眼里表露那种浓浓的失望的神情，“钻山豹”完全看得出来。可怜他“钻山豹”不是神仙，没有先知先觉之能，倘若知道自己会落到如此狼狈不堪的下场，他一百个也不会去挑战那陌生的年轻人。痛定思痛，他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，年轻人和自己几乎就不是一个层次，自己拜在人家手下给人家当徒弟，人家也未必会接受自己。自己这一脚真是踢到铁板上了，没有伤到对方，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却是痛彻心扉的。如果这里面没有这些复杂的因素，“钻山豹”很愿意放下身段折节下交，哪怕和年轻人八拜相交结为兄弟，甚至趴在地上给年轻人叩几个响头，拜年轻人做自己的师傅也愿意。因为那样“钻山豹”最起码可以学到年轻人那出神入话的武功，进一步提高自己拳脚上的技能。江湖行走技不如人，遇到比自己强的人，就只有受辱的份。就对武功一途的追求上，“钻山豹”称得上“武痴”，可惜他没有遇上名师，只能跟上父亲习武，而自己的父亲终生未走出过伏牛山区，所学的武技有限，也只能把“钻山豹”培养到这样的程度。这个年轻人武技精湛，内外功扎实，这在两个人比武时，“钻山豹”能感受得到。经过了这次比武，两个人成为了势不两立的对手，又是人家的手下败将，人家不屑接受他，他也一时之间放不下自己的脸面，只能在心里叹息生不逢时了。

“钻山豹”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家的。也许是心情沉重的缘故，那双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，每挪一步都有千钧之重，他费了很大的力气，才回到家里，进到屋里便一头躺在了炕上，昏昏沉沉不吃不喝睡了好几天。

昏睡中噩梦缠身，有好几次大喊大叫着从昏睡中醒来，惊的老父亲一直守在他身边不敢离去。“钻山豹”的老父亲打了一辈子猎，再凶猛的野兽他也没有惧怕过，老头子狩猎的技术，在黑山一带那是一流的，没有人能强过他，但即使这样还是穷的叮当响，狩猎所得交完苛捐杂税，便所剩无几，也只能勉强养家糊口。“钻山豹”的母亲在他十岁那一年，身染重疾，即使“赛扁鹊”那样的名医，也没有挽回其生命。“钻山豹”的父亲家境贫寒，再讨不起一房老婆，就此成了劁夫，独自拉扯“钻山豹”长大成人，期间所经历的艰辛，只有老头子自己知道。

少不更事的“钻山豹”，绝对是少年不识愁滋味。正因为拉扯儿子不容易，“钻山豹”的父亲很看重自己的儿子，自己省吃俭用，也尽可能地不叫儿子受委屈。家庭穷困没有什么可以留给儿子的，也只有把自己浑身的技艺，包括自己所掌握的武技、狩猎的技巧，倾囊相授传给儿子，使儿子在自己将来离世后，得以靠此立身生存。“钻山豹”没有辜负老父亲的期望，身体不但无灾无病，而且在跟随父亲经年的狩猎生涯中，也练就了一副强健的身躯，对老父亲教授的武技以及狩猎技术，也是心领神会，可以说已经全部掌握。这使他的父亲深感欣慰，“钻山豹”喜欢荷花，对荷花迷恋不已，老父亲一开始就发觉了，总觉得儿子异想天开。“钻山豹”的父亲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打一辈子光棍，这里的人们虽然居住深山，思想却深受传统观念的影响，“不孝有三，无后为大”的认识，在他们心里那是根深蒂固。“钻山豹”的父亲自然指望儿子传宗接代承续香火，只是认为儿子和荷花不是很般配，倒不是觉得两者形象有什么明显差异。自古以来人们崇尚的就是郎才女貌，论起个人才能，“钻山豹”的父亲自认为儿子在黑山一带的同龄人中，应该是佼佼者，从这一点上看，儿子配荷花，那还是有剩劲的。但从双方的家境和长者的身份上看，那就完全不是一个层次了。“赛扁鹊”凭着炉火纯青的中医技术，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十分吃香的，经济境况比较富裕，在黑山一带，家庭生活状况属于上游水平；“钻山豹”的父亲虽然狩猎技术过硬，但出的是笨力气，经济上入不敷出生活拮据，有时也会捉襟见肘。将来和荷花成亲，就算“赛扁鹊”胸怀宽广为人仗义，不讲究什么彩礼，“钻山豹”的父亲心里也会过意不去，最起码也要备上一份薄礼，问题的关键是，就是这份薄礼。“钻山豹”的父亲也觉得自己备不起。况且“赛扁鹊”乃中医名流富有学识，属于劳心者，而“钻山豹”的父亲目不识丁乃鲁莽之人，属于劳力者，两个人在一起也没有共同语言，因此尽管“钻山豹”的父亲中了风寒时，“赛扁鹊”仗义援手分文不收地治好了他的病，可以说是有恩于他了，“钻山豹”的父亲也从心里认为“赛扁鹊”是个难得的大好人，两个人却一直少有往来。有鉴于这些因素，“钻山豹”的父亲并不看好儿子和荷花的交往，也曾经多次告诫儿子，跟荷花相好最好不要抱多大希望。山里的好姑娘多得是，他自信，以他儿子好名声，除了荷花，找个穷苦人家的品貌兼优的好姑娘是绝对不成问题的。可是儿子却陷得太深，和他一样的倔脾气，自己认准的事，十头牛也拉不回，对他爹的劝告置若罔闻。

“赛扁鹊”为女儿举行招亲大会，“钻山豹”的父亲自然知晓，心想这一下儿子会认清形势的，没有料想到儿子会比武夺爱，并且以惨败告终。“钻山豹”的父亲本想借此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，谁料到儿子回来以后，竟然几天几夜昏睡不醒，对儿子的疼爱之情浇灭了心中那愤怒的火焰，原本的怒气也就烟消云散了。“钻山豹”的父亲心里清楚，这一次的惨败，对儿子的打击太厉害了，不过他觉得这样也好，痛苦过后儿子便会从这段迷情中醒悟过来，如果儿子能因此觉醒，也算是因祸得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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